華山半日

到夏季之後上午十點到下午三點間，幾乎很少看到有人在華山大草皮上走。當然偶爾還是會有，例如顯然要努力把自己曬黑的精赤男子，慢悠悠的跑過去，有刻意展示巧克力腹肌的味道。人行道有許多停格好的車，每到有反光處就會看到他攬鏡自照的眼光。當然渾身濕汗水亮的確賞心悅目，胸葉隨步伐彈跳，沁出大量水珠，視覺移往小腿，感覺似乎非常有彈性的樣子。

至於另一處幾個外國女子則悠閒架起炊事帳和大型陽傘，鋪上野餐墊，換上小背心和褲式泳裝，相互塗抹有香味的防曬乳液。她們的神態彷彿和時間是無關的，可以慢慢地使用，或趴或躺或者斜靠，行動冰櫃中取出冰鎮的潘趣酒和切好的柳橙，整個人像在邊睡覺邊在講話，一整個就是非常懶洋洋的樣子。馬卡龍一字排開成五顏六色，和草皮另一端的市集區正好遙相呼應，也是繽紛的顏色。其中一位戴太陽眼鏡的長髮女郎伸直勻致的長腿，短衫上移露出纖巧的腰間，胸次側邊露出半球呈深陷而完美的丘壑，但荷葉邊袖子成流蘇垂降。柔軟雪白的渾圓與芳香的深陷便到此為止，剩下的部分需要想像力。

至於周末市集那邊則色澤鮮豔華麗。偏好這種市集的人有一部分是：精品類單品太容易撞衫，顯得千篇一律，但生活仍是需要質佳的設計，這種量少質精很可能全球僅有幾個的限量作品，可能要到周末小市集才能以冒險家精神才尋覓得到。它們大抵走中價位，具備強烈的手工感和個人主義，富濃厚的實驗性。需要相對的配色、穿搭與美感才能從中找到適合自己的單品。當然必須承認難免品質上會良莠不齊，或者不見得適合自己的年紀。

但我認識一位奶奶級的專業Marketer，她具備一種「甚麼地方哪個市集有誰擺攤如數家珍」的洞悉力，她以亞麻綠色的涼披肩，全身雪白色的土耳其風長袍和希臘吊帶鞋作為穿搭招牌，有效遮陽且涼爽，在千篇一律的短T短褲迷你裙之間，是最美的畫面。奶奶有囑咐一句箴言叫我寫在記事本裡：「真正時尚的是健康的體態和維持得宜的身材與好氣色，這樣不管怎樣穿都好看。和是否大牌子沒有關係。」看她隨吉他即興搖擺的舞姿，可知她的優雅與洞見所言非虛。

我已經很少見到把Chanel No.5用得如此漂亮美妙的女人了，大多是濃妝豔抹的脂粉顏色，大抵想要東施瑪麗蓮夢露。老奶奶No.5穿成一種清新的木質調，她說「其實老人身上會有某種老人味，那是一種油性的氣味。」「如果發揮得宜反而有定香的作用。」

周末一定會有獨立音樂和地下音樂的創作者出來，如今大部分都會有專屬youtube頻道。更專業的會在INDIEVOX發表，以吸引更明確的觀眾群。女孩甜的聲音訴求輕快、慵懶、吉他和羊奶，少了重金屬，不插電的聲音更為俐落自然。在歌詞裡充滿環境關注、新鮮食物、花草樹木與人情世故，對愛情有更放鬆、瀟灑和任意的看法。當愛情不再堅持一對一，也不堅持天長地久，也非遊戲人間而是任意來去的態度，這會是一種比較健康的態度嗎？或者，因為對於「公民意識」投入更多的意見，讓對於男女情愛的詠唱也有了更多「社會關注」「從心理學角度來理解」的看法。更多思考、更多意識，當然也可能更色。

當「色」不需要隱晦，描寫起來其實不會腥羶。女孩善用肢體語法和女孩甜的唱腔說：檸檬意外得到刀子的吻，香蕉在廚房裡被剝去外衣並合法裸體。並且用以毛刷沾上豆漿弄得黏黏的。彈片下刷成重音節奏，指尖回勾則有和聲，琶音在音階裡爬梳，諧和與不諧和穿插其間，統一用唱腔與詩意的語法收束。

華山半日，既然是日則必有月。而月升之際便為收場的時刻。藉以符合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概念」戀戀不捨的人則跨桌跨攤臨時組成團隊即興演出，或者交換彼此的作品。這種時候有時候可能也會遇到「要收攤了隨便賣破盤價」（通常是冰品攤位），正好遇上一位頗有「有在練」的攤主，光看他衣服緊繃到快破的模樣就知其功力底子深厚的程度。「要收攤了，這杯請你。」意外得到香蕉牛乳堅果抹茶特調豆漿，喝起來有十足的飽足感。看起來頗有把剩餘材料清空的即興創作風，或者說不定是私房無菜單料理。

而後是夜，大多數的攤主執拾行李箱返家，少數男女越夜越來電。不知何時已組成臨時吉他樂隊，交換彼此的創作、獨門指法、秘密刷法和爵士鼓的過門節奏。此刻已看不見親子檔或在象棋棋局裡殺得渾然忘我的長輩，僅剩下一種短Ｔ、短褲、高跟鞋和學者小圓帽們成群，另一端是籃球裝扮。

對眼的是一個貼身背心的男子往我這裡看。然後我們去喝茶。當然這部分就也不打算在這裡交代。

＃華山半日

＃水水市集與森林文創市集

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